November 22, 2007

二哥哥很想你 3

未解的童年

暑假快結束了,我們就快要離開外公家,回到彰化。
小狗變壯了,眼睛裡的聰明藏也藏不住,扣掉吃螞蟻的超能力,小狗跟我們的感情也不是一句「再見喔!我們以後會常來看你的喔!」可以打發的。
根本不必問,我也看得出哥很想養小狗。
「哥,我們可以跟媽媽說,我們想把小狗帶回彰化養嗎?」我看著膝蓋上的紅藥水,忍不住用手指去摳它。
「這個要問外公吧,小狗是外公的。」哥遺憾,吹著膝蓋上的紅藥水。
小狗坐在我們中間,懶洋洋看著灑在地上的陽光,眼睛越瞇越細。
「外公才不會管咧,這裡養了那麼多隻狗,少一隻根本不會怎樣。」我篤定。
「也對,不過媽媽一定不會讓我們養狗的。」哥皺起眉頭。
「唉。」
「那就當作,小狗是我們養的,只是我們把小狗養在外公家。」哥有氣無力地提議:「以後放假我們就回來,繼續餵牠吃螞蟻。」
「這樣很不像是我們養的耶。」我很想哭,胸口好悶:「說不定那時候小狗早就忘記牠其實是一隻會吃螞蟻的狗了,變成一隻普通的狗。」
說不定,我膝蓋上的傷口結痂了,小狗就忘記我們了。
「不然你去問外公。」哥推給我:「然後我們再跟媽媽說,因為小狗跟我們很好,所以阿公把小狗送給我們…沒有辦法之下,我們只好養了。」
「我不敢。」我覺得外公有時蠻凶的。
「猜拳,輸的去問。」
「不要,我們一起去問。」
雖然一點道理也沒有,我們還是鼓起勇氣跑去問阿公。
果不期然,阿公用亂聲嚷嚷當作答案堵住了我們的嘴,說什麼我們不會養狗,說什麼我們只會寵狗,說什麼他養狗是要顧家的…
失敗了,哥哥跟我滿臉通紅地走開。
「這樣也好,如果我們帶走了小狗,牠媽媽一定會很難過。」哥自我安慰。
「牠才不會。」我快要發瘋了:「牠只會吃香腸!」
一想到小狗就要跟我們分開,我就很不甘心。
我心裡有個想法…等到媽媽來,哥跟我拚命求媽媽跟阿公討小狗回彰化養,阿公說不定就會答應了。絕對不能放棄。絕對!
然而,就在媽媽要來外公家接走我們的前一天,外公宣布了壞消息。
「從今天早上就沒看到小狗,小狗大概被偷了。」外公說。
「怎麼可能!怎麼可能有人要偷小狗!」我傻了。
「我們騎腳踏車,出去找小狗!」哥當機立斷。
「不用找了,被偷了就被偷了。」外公很嚴厲:「不准去找!」

哥跟我都很沮喪。
完全沒道理,小狗又不是什麼名犬,幹嘛要偷?
那天下著陰雨,我們蹲在滴滴答響的屋簷下,跟雜毛狗乾望著偌大的空地。小狗不見了,一定只是跑出去探險,一時忘了回來吧?
絕對不是被偷!
「要不然,就是被壞人毒死了。」哥嘆氣。
「幹嘛毒小狗?」我不信。
鄉下地方養狗守門,時而所聞被壞人毒死,好趁機侵入民宅行竊。
阿公家的看門狗也被毒死過不少隻,但我跟哥都覺得這次太扯。
「不一定是真的要毒小狗,小狗可能是不小心吃了被下毒的東西,死掉了,然後外公不想我們太傷心,所以編了一個小狗被偷走的故事。」哥猜。
「反正小狗不可能被毒死的啦。」我哭了。
比起被毒死,那,小狗還是被偷走好了。
雨輕輕飄著,時大時小。
趴在地上看雨的雜毛狗,看起來特別孤單。
外公帶著斗笠從外面耕作回來,瞪了我們一眼。
我們誰也沒敢繼續追問下去。
第二天,媽來外公家帶我們回去,書包裡放了兩本幾乎空白的國小數學題庫。
小狗就這樣離奇消失在我們的童年裡。
一隻會吃螞蟻的白色小狗。
誰的童年沒有未解的謎題?我卻不想遇到這麼難受的題目。
有好幾個夜裡,一想到小狗吃著我抓在掌心的螞蟻那畫面,枕頭就溼了。
過了好幾年,又好幾年。
我們回到外公家玩,哥哥發現守在老舊小柴房兼浴室外的,是三隻白色的看家狗。為首的狗媽媽是一隻白色的成犬,體型修長。
那隻成犬有個日本名字,叫優喜,翻成中文就是白色。
優喜看了我們並沒有猛叫,只是靜靜地保持距離。我們走近一步,牠就退一步,有點畏畏縮縮。牠的兩個狗孩子倒是叫得挺起勁。
「會不會,牠其實就是小狗?」哥沒忘記。
「會吃螞蟻的那隻?」我蹲下。
「嗚。」優喜轉動牠黑溜溜的眼睛,有點警戒,有點害怕。
「我覺得,是。」哥總是很有把握。
「我希望,是。」我總是充滿期待。
我們跑去追問外公當年的真相,外公依舊沒有給足答案。
他老人家完全忘了當年有那麼一回事。
「說不定當時是外公不想讓我們太想小狗,所以乾脆把小狗藏到別的地方,然後騙我們不見了。」哥嘀咕。
「那種騙,會不會太狠了?」我的胸口很悶。
我們回到優喜面前,與自己的童年對望。
哥跟我拎著正大光明從豐盛的餐桌上拿來的好幾片香腸。
丟過去,一下子就被三隻狗狗吃光光。
「嗚。」優喜慢慢趴下,既陌生又熟悉的眼神。
「乖,妳也大到可以當媽媽了耶。」我微笑,欣賞優喜眼中的迷惑。
「我就覺得一定是。」哥難掩興奮。
儘管這個答案,很可能是我們幻想出來的、將另一隻神奇狗狗的童年印象硬套在優喜身上的結果。
但,這個答案我欣然接受。
低頭,看著因為剛剛拿著香腸片,油膩膩的手指。
很想,再抓一隻螞蟻,放在我變大的手掌上。
很想,再看一次…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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